每次離家旅行前,「款行李」都是一項重要的大工程。尤其是出國,要在小小的空間和重量限制裡設法塞進所有的生活用品,我每每都是挑三揀四、來來回回好多次,到出門前最後一刻才能搞定封箱。出發非洲前更是如此,因為航班跨及不同航空公司,我們的行李重量規定繁瑣,加上需要帶上送往當地的物資及道具公務品,所剩的私人空間更是有限。於是我早下定決心,要在這趟22天的非洲行實施「去蕪存菁」的行囊收納術,精簡所有的衣物、用品,把一切化整歸零、越少越好! 所以從行李箱本身,我就挑了一個24吋的殼箱,比起我之前出國去歐洲旅行十幾二十天的行李箱小得多了。幾件需要天天清洗替換的衣物、算準天數容量的盥洗用品、保養品和化妝品忍痛割捨只帶一些些,是我出門在外有史以來最簡單的一次。於是啟程那天在機場秤重時,我在外22天的行李果真不到十公斤,當下非常有成就感,還順便嘲笑一下同行拖著大行李的夥伴。就這樣,我得意的拉著輕便的行李抵達烏干達展開旅程。 非洲人:只要比我們白的人,通通叫白人! 我們每天服務的行程內容及地點都不同,有幾次我們跟著當地人到一些農村或山裡的小鎮裡,拜訪定期關心的家庭們。我們在一個個用泥土、紅磚、樹枝、木板、乾草、鐵皮搭建的矮房間穿梭,有時因下過雨而泥濘的紅土使我們走的非常笨拙滑稽,時不時滑跤、時不時跳躍、時不時需要用草抹掉腳底厚厚的一層土,對比村裡看見我們這群「白人」而興奮蜂擁的小孩們,他們全都光著腳卻身手矯健的奔跑著。 記得我們第一個拜訪的屋子,走進用泥造的家裡,發現抱著孫子的奶奶倚著牆而坐在地上,我環顧四周,小小的屋裡除了祖孫兩人之外,這裡什麼都沒有!沒有傢俱、沒有床、沒有物品,四面牆壁隔起來的空間裡,唯一有的大概就是他們身上破舊不堪的衣服。我那時候有些震驚,但後來陸續走訪多個的家庭之後,我才漸漸的發現,這樣的家在這裡並不特別,許許多多的人都是如此過生活的。 那天晚上,我回到住宿的基地,打開我的行李準備拿衣服去洗澡,我看著那個箱子裡琳琅滿目的衣物、用品、零食等等,我突然有一個很深的意念--我發現這些我已經刻意精簡過的生活必需品們,可能還遠遠超過一個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,他這輩子前前後後所擁有過的東西。想起我今天送出的那件還能穿但我認為已過時所以塵封多時的T恤,可能是那孩子身上破洞脫線到衣不蔽體之布塊的唯一替代品...... 到底是他們缺乏,還是我們根本不需要這麼多? 那晚的澡我洗得特別久,腦袋裡有好多的畫面和想法一直轉著。閉上眼就想起那些空無一物的卻住滿人的屋子,接著再回想起我整理行李時在衣櫃前、化妝台前猶豫不決、不知如何下手的樣子,對比之下顯得又殘酷、又糾結。 接著又想到白天遇見的黑人小孩們,他們純真的眼神、天真的對話、會自動牽起我們的手、摸我們的頭髮、和我們玩,那一個個燦爛的笑臉,我已經不記得上次我在台灣哪裡見過了。那種滿足和喜樂,對我來說是多麼的稀有珍貴,卻在這地隨處可見。 人的一生,這在地上的日子中,到底該擁有什麼? 到底什麼是生活的必需品?到底什麼是生命的累積? 我開始有了疑問,開始反省我原本認為的「日常生活」—曾經我每個月購置新衣,認為那是必要花費;想起抽屜裡各式各樣的文具,我是否真的有需要這麼多;喜歡收集彩妝的我,雖然看著化妝品寶貝們會感到快樂,但仍永遠覺得少一支唇膏、少一盤眼影......那一刻我覺得我的心好像被當頭棒喝一番,畏畏縮縮、一愣一愣的。結果那種「空空的」感覺,並不存在在那些家徒四壁的小屋裡,反而是在擁有許多物質生活的我的心中。 一個行李箱的一輩子 如果我的一生,就像這一個行李箱一樣,小小的、有限的,那我想要裝的是什麼東西呢?是永遠在潮流尖端的衣飾們,還是色號齊全的彩妝品們?是滿滿的金銀財寶,還是一疊疊人生證書榮譽狀?還是我只是渴望像那些黑人小孩開懷的大笑,和非洲婦女們一樣快樂的手舞足蹈呢?上述的東西,他們一個都沒有,但是他們卻有我想要用那些物質換來的滿足。 況且這趟旅程回家之後,我還是有這卡皮箱,但人生旅途結束之後,卻是什麼都帶不走,那我一生時日該為什麼而活? 這震撼的功課,我們在非洲的每一天,天天上演 一天一天的過,在非洲,你會自動放棄很多事、自動減低原以為的「需要」和「必要」的標準。不知不覺的,我們都被非洲改變了。 而我最大的改變,莫過於回程經過衣索比亞和香港機場時,看著眾多的免稅商店誘人的折扣,我完全無動於衷!我像是被「消磁」一般,這些以前吸引我的東西,現在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。回到家後,我也開始下意識的整理我的房間,重新思考什麼是我「必要」的擁有?該丟的丟、該送的送。我現在知道,我的日子可以更簡單;我的生活還有很多比起慾望,更值得我去追求的事物;我的滿足可以從單純的人與人互動間得來。 我知道這強烈的感受一定會隨著我在台灣安逸的日子而逐漸消逝,於是我便把它寫下來,好讓我時時能刻意的複習這份飛行二十多小時到世界另一端、付代價過上二十幾天不舒適的日子才學到的,得來不易的功課!
4 評論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