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Rose,我在肯亞的媽媽,我們服務基地的管家,每天走路兩個小時或搭半小時的計程機車來上班,負責打理我們的三餐和家裡的一切。 我們住在和舊鞋救命友好的加拿大非營利組織「Organics 4 orphans」(簡稱O4O。真要我翻譯的話,意思是「有機農業為孤兒」)的小莊園。顧名思義O4O在做的工作是透過有機農業的技術,扶助赤貧社區能在有限的天然資源中耕種高營養、高經濟價值的作物,以解決糧食和營養問題,甚至因此有額外的販售收入。 Rose原是貧民窟的受訓學員之一,長期下來她不僅透過農業改善生活,甚至主動去教鄰居這些技術。最後因著她主動積極的態度及良善誠實的品格,O4O邀請她至基地當管家,管理整個屋子和菜園。她到現在已在這工作超過兩年半,這個年資在以日薪、週薪、派遣文化盛行的非洲來說,令人難以置信。(非洲人及時行樂的生活態度,最常在工作這件事上表露無遺。)而如果你看見她上班時的神情,你會知道她有多熱愛這份工作。 住在基地的日子,有幾個早晨我特地早起溜進廚房和Rose一起做早餐,其實是想把握出門前跟她聊天的時光。她給我一把刀,讓我幫忙削鳳梨、切成丁,最後加入香蕉和芒果拌成水果沙拉。同時她去後院採超營養Kale葉子,和一些水果打成綠色的高纖蔬果汁(我們都稱它綠拿鐵),這是我們每天享用的奢侈豪華早餐。(聽說台北東區有賣這種蔬果汁,一杯要價230元!)同時和她聊生活、聊家庭,也跟她分享我自己。我們有說有笑,她甚至笑我拿刀的樣子很笨拙。我喜歡這種,沒有上下、沒有膚色、沒有身份差別的親近感。 後來我知道她今年42歲,育有六個小孩、兩個孫子。有的已經成家,有的還在讀書。其中一位兒子患有象皮病,不便於行,所以不容易找到好的工作。 為孩子而感到於有榮焉 她知道我們一行人來執行「愛女孩」計畫,她自己熟悉舊鞋救命的使命,也有用過組織同仁送給她的布衛生棉。並且身為一個當地女性,她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明白這計畫的重要性,因此她非常支持我們的服務工作。 有一天早晨我們坐在餐桌,她特別走過來跟我們說幾句話,鼓勵我們要好好跟今天接觸的女學生們分享「愛女孩」計畫的價值,因為這真的好重要好重要......當下我心裡很感動,她就好像家裡的媽媽,在孩子出門上學上班前,肯定孩子、為孩子加油打氣——--即使只是在家裡煮飯燒菜,都因以孩子為驕傲而感到於有榮焉。 她也私下分享了自己的「女人故事」 有六個小孩的她,只有第一個孩子是在醫院生的,其他五個都是她獨自蹲坐在房間地板上抓著床腳用力擠出嬰孩、拍背讓孩子哭、剪臍帶、餵奶、清理地上的血水羊水,然後幫孩子洗澡、收拾打理一切..... 對!從頭到尾她自己一人包辦! 跟你一樣,我聽到的時候也是傻眼貓咪,無法置信到底怎麼做到的? 「為什麼不去醫院生?」 在對未知總是充滿恐懼的肯亞有個謠言(就跟六七十年前的古早台灣有一拖拉庫民間傳說一樣的道理):去醫院生產的話,媽媽走得進去,但生完的可能只有孩子能活著出來......(啊講成這樣誰敢進去啦!)。而現實層面來說,在醫療資源缺乏的當地,醫院不僅又貴又稀少,而且去醫院生產的話,產婦需要自己從家準備生產時舖產檯和地板的布;等到生完孩子後,這些布要把醫院裡的羊水血水擦乾淨,然後自己帶回家洗的。——--聽完的確是有點驚人啊! 「啊沒產婆嗎?」 肯亞偏鄉地廣人稀,通常還來不及叫產婆,或者產婆根本來不及趕到家孩子就出生了,所以還是靠自己最實在啦! 「那你老公呢?他去哪裡了?」 他當然是不在家啊!就算是在家,也要叫他趕快離開,矮油~這種事怎麼能讓男人看到呢!!!他在也會多麻煩的啦。 「啊你怎麼會的?」 在醫院看一次會啦!你當媽媽自然就知道了~ (這就是所謂為母的本能嗎?傑克這...不!應該說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!) 我真的很難想像她如何承受像被卡車輾過的生產痛的同時,還能鎮定的照顧孩子、照顧自己,甚至收拾殘局。而且我很知道在非洲的文化,連「月經是什麼」都沒有人教了,更不要說有人傳授「自助生孩子」的技能了!想來想去,想到那些獅子大象阿貓阿狗,他們也都知道要舔羊膜、要哺乳......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知道,但他們就是知道。最後,我真的只能歸咎是哺乳類的天生本能。(感恩上帝、讚嘆大自然) Rose還有一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在我們離開基地的最後一天早上,Rose穿了美麗的洋裝、還戴項鍊來上班,大家都看得出來她很不一樣,紛紛跟她說「you are so beautiful today」,她很靦腆的笑著說謝謝但也沒特別說什麼。就在我們吃完早餐後,她主動說「It’s your last day, I gonna miss you so much」。原來特地打扮就是為了要跟我們合照留念,當我們一群人除門到花園合影時,她甚至從口袋裡拿出小梳子趕緊梳理一番那短短的平頭,這是我第一次聽見「梳頭髮」的聲音——--黑人的頭髮很硬很卷(所以很難留長),梳起來有一種金屬的鏗鏘有力的聲音,配上Rose光采的神情格外可愛。 當我們跟她聊到她的工作時,她曾說「當媽媽」是她的夢想,讓人有「回家的感覺」是她的使命。所以她不看自己是個「管家」而已,it’s more than that。這是她的家,我們是她的孩子!她無法像我們出門接觸人群、執行服務工作,這是她做不來的;但她能做的就是全力成為我們的支持,照顧好我們的生活起居,而這是我們做不來的——--這是她工作的熱情。 在學習「服務」的路上,我看見很多不同的角色,在不同崗位上扮演重要的人物。有的成為媒體的焦點、有的接受第一線的感謝和掌聲、也有的在一切的背後無聲無息地持續為同樣的目標付出著;有的是去到異地的使命家,有的是在當地受助後而被empower(賦能)的人。我尤其佩服那後者,因為要足夠清楚自己生命的目標和熱情,才能在即使沒有外在肯定獲獎賞的情況,有續航力的堅持下去。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夢想、所謂的熱情、所謂的呼召 不是為了賺多少錢、贏得多高的社會地位、比較誰輸誰贏而許夢,而是找到那件只有你做的來,別人做不到的事;是充滿熱情的用短暫的生命日子,投注在比自己年歲更長遠的目標裡。 我想念Rose了,她是我心裡「築夢踏實獎」的第一名人物。(如果有這個獎的話XD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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