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過我文章的人都知道,我的寫作啟蒙是國小六年級時,讀了三毛「撒哈拉沙漠的故事」這本小說。小時候就對撒哈拉沙漠有豐富的想像,心裡有小小的期盼,有朝一日我也要到撒哈拉看看!年紀漸長,對三毛的喜愛依然不減,於是在我二十多歲的時候,立下了一個目標:三毛是在她25歲那年去撒哈拉沙漠的,我也要在我的25歲,跟隨她的腳步去撒哈拉一趟! 如果要問我「你怎麼開始這趟圓夢冒險之旅的?」,現在回想起來,我的第一個行動,就是把這個夢想告訴我的爸媽。他們大概習慣了我的天馬行空,聽完後滿鎮定的,也可能覺得就只是個想想,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行動,所以還不用擔心太多。當時我心裡是有個意念:「三毛可是一個人隻身前往,若我要追隨她,我也要一個人自己去!」(ok,我就是這麽叛逆,跟她一樣) 沒想到,經過存錢、規劃、溝通、聯繫、勇敢一波.....事情就這樣成了!25歲又準準滿兩個月的這天,我人在撒哈拉沙漠的公路上,準備來去黑白沙漠夜宿一晚! 公車驚魂記 這是埃及第二天的行程,這趟旅程的重頭戲。一早五點半起床吃早餐,把大行李留在青年旅館,背著簡便的後背包跳上計程車,去車站搭前往巴哈利亞綠洲的公車。說是車站,其實就是個交流道下的轉運停車場,各種大車小車都在這裡短暫停留。一開車門就聞到空氣中瀰漫一股刺鼻的尿騷味,四周還有兜售商品的小販。我的車還沒到,司機幫我跟路人交代我要搭的車,然後告訴我他們會確保我上對車之後就走人了。放眼望去,我又成為唯一的外國人,而且還是唯一的女生,說不緊張是假的,一大早原本還昏昏欲睡的我整個人都被警覺心叫醒了。我就這樣在車站等了約二十分鐘,別人來跟我說話我都當作不太會說英文,有聚在一處的公車司機們想倒茶給我喝,我也禮貌地拒絕,因為我實在怕怕的,直到後來幾天才明白這是埃及人表達友善的方式。 好不容易,路人來跟我說我的公車到了,我滿心期待地轉頭望去,映入眼簾的畫面讓我目瞪口呆。原來他們口中的bus,不是我腦中的公車,是一台當地的七人座共乘小客車。車子開來的時候,司機下車講阿拉伯文握手歡迎我,車裡已有些乘客了,我和另外兩個男人陸續擠上去。我坐最後排,車子滿到需要我把背包用手固定在後車廂靠近窗戶的位置,司機從外面用力把後車門關上。環顧四周,車內硬是坐滿了九個人,後車廂和車頂上都綁滿了行李。前排坐了三位披黑紗只露出雙眼的穆斯林女人,還抱著一個小男孩,副駕是位穿著傳統服裝的穆斯林老先生,直覺告訴我他們是一家人。我坐靠窗的位置,右邊分別坐了一位穿著現代、一位穿著長袍綁頭巾的埃及男人,兩人目測均為30歲左右。他們禮貌的跟我問好,長袍男還從行李拿了兩包洋芋片,一包打開自己吃、一包直接送給我,但他們全都不會說英文。車內沒冷氣,位置非常擠,我想跟埃及男人保持距離,所以緊貼著窗邊,大概有1/3的屁股不在椅墊上。 終於,車子再度發動了!滿頭問號的我,打算好最壞的結果是被載去賣掉,我心中唯美的撒哈拉沙漠之旅,就從這個擁擠、悶熱、全車沒人會講英文共乘小客車展開。喔,我突然想起昨天青年旅館的人告訴我,這趟車程約是五個小時! 開在沙漠中的公路,窗外風景只有始終如一的一片黃沙。手機顯示外頭氣溫是40度,車裡只有微開的窗戶吹進來的熱風能讓人透點氣,我可以感覺褲子已被我的汗水浸濕。開了三個小時左右,到一個沙漠中的休息站小歇。我下車去上廁所(要給5埃小費才有人開鎖),我隔壁的埃及男人揮手叫我過去,他分享包包裡的果汁和麵包給我吃,並努力的用比手畫腳告訴我,大約再兩個小時就會到目的地。當我走出休息站準備上車,一陣來自沙漠的焚風吹到我臉上,熱到有點刺痛,那是上午11點。 抵達巴哈利亞沙漠 Bahariya Oasis 這是我人生最漫長的五個小時了!好不容易司機先是停在四周荒蕪的路上,放了長袍男下車,他就這樣走進一片沙漠之中消失。接著約一小時後,隔壁的埃及男跟我說,我們到巴哈利亞綠洲了。司機開進村莊,放了一家人下車,然後把再開到公路的一個十字路口,埃及男指著路邊的一輛吉普車告訴我,那就是要載我去沙漠的導遊。果然沒錯,我跟司機和埃及男道別,跳上又大又舒服的吉普車,車上的男人用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紹,他是我這兩天的導遊兼司機,包辦我在沙漠裡的大小事。真的直到上了這台吉普車,我才鬆了一口氣:「我沒有被賣掉!我要實現我的沙漠夢想了!」 黑白沙漠飆沙之旅 四輪傳動的吉普車才能在沙漠中飆沙,不然就會卡在沙子裡動彈不得。一路上經過了在沙漠中蹦出綠意盎然的椰棗林,原來這就是綠洲的驚奇,還見識到了沙漠中的鹽湖,湖邊圍了一圈雪白的鹽的結晶,然後去半露天的沙漠餐廳-用草蓆搭成棚子,鋪上地毯、擺上矮桌,盤腿坐在沙上享用道地風味午餐。(大約下午兩點) 這份餐點應該是二至三人的份量,但我只有一個人來,所以我吃到撐死(還是沒吃完)!主食就是Pita餅(其實阿拉伯文的意思是麵包),配上用豆子和肉泥做成的佐醬。還有一盤生菜沙拉(生的番茄、黃瓜、紅蘿蔔切片)及拌了起士的馬鈴薯泥(口感比常見的馬鈴薯泥還要乾)。而我最喜歡的就是下面那盤醃烤茄子,是用醬料醃過後半烤半炸烹調的,吃起來酸酸苦苦的很特別。聽說茄子是埃及最常見的蔬菜,好比在台灣的高麗菜們,愛吃茄子的我因此誓言要吃遍埃及的茄子! 午餐後,我終於到鼎鼎大名的黑白沙漠了! 撒哈拉沙漠之大,名列世界三大荒漠之一(其他兩個是南極和北極),橫跨11個國家,亦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,面積跟美國國土差不多。這片沙漠雖然荒蕪,卻在各處擁有不同的面貌,黑白沙漠就是其中的一個特色(從巴哈利亞綠洲再開車2.5小時)。因為兩百萬年前的火山爆發,形成了氣勢磅礴的黑沙漠,而經年累月的風化作用,則形成了夢幻的白沙漠。路途上還經過了沙漠中的冷泉,導遊帶我下車泡泡腳,喝杯埃及道地的薄荷紅茶。(在炎熱的沙漠中泡冷泉是一種救贖)還有開車到一個高地玩滑沙,導遊從車子裡拿出浪板(?),把我從沙頂上推下去,嚕下去的時候真的很爽,但踩著沙子爬坡回來真的很累!下去只要十秒,爬上來大概需要十分鐘...... 大家來白沙漠都爭相和最知名的「蘑菇與雞」石拍照(參閱下圖),但我的重點不是它,而是把大老遠從台灣背來的珍藏三毛小說「撒哈拉沙漠的故事」從包包裡拿出來拍照啦!知名景點我都不稀罕,能在撒哈拉沙漠跟這本書拍照才是我引頸期盼的事啊! 人生清單-在沙漠裡露營! 趕在夕陽下山前,導遊把車子停在白沙漠的一處,準備在沙漠裡紮營囉! 他俐落的把帳幕從車頂上搬下來,插在沙地中立好,並快速的升起營火煮茶,再從車上搬下一組瓦斯爐開始烹煮晚餐。而我呢,就在一旁欣賞沙漠晚霞的美麗,脫掉腳上的鞋子踩在柔軟的細沙中,想用盡身體的每個細胞深刻感受沙漠的一切。導遊煮了香料米飯、烤了一隻雞腿、一盤埃及風味的胡椒拌沙拉,還有一晚馬鈴薯濃湯,很難想像萬能的他怎麼可以在沙漠中變出如此美味的料理。我們一起吃飯聊天,導遊說這是他第七年在沙漠裡工作,現在夏天是淡季大約一個禮拜跑兩三天,冬天旺季幾乎天天都在沙漠工作。我只來住兩天一夜,也有人指定住一個禮拜的深度行程。 飯後,我躺在豪無光害的沙漠望天,第一次感受星空罩頂的震撼,從地平線上就開始有星星,蔓延全方位的視野。除了清清楚楚的銀河,隨便看就有三五顆流星劃過天際。在寂靜的沙漠裡觀星,讓我想起聖經裡尋找小耶穌的東方博士,當年他們就是如此望著伯利恆之星前進,是那麼堅定又充滿盼望,我一下子紅了眼框。觀星的震撼突然被跑來餐桌偷水果白狐狸打斷,看著牠小巧靈動的身軀,覺得很可愛。(但四周太黑了,手機拍不出來) 八月份的沙漠夜晚沒有想像中的寒冷,原本帶來禦寒的外套根本派不上用場。我鑽進小帳篷披著脖子上的絲巾就舒服入睡了,一早五點便起床等日出。我對清晨沙漠的第一印象是萬般寂靜,足以讓人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,好難得的體驗。我靜靜的看著太陽升起,同時也感受到氣溫逐漸攀升......吃著沙漠裡的早餐(Pita餅、起士、水果、果醬、熱茶),導遊在旁收拾帳篷,準備趁天氣變熱之前驅車告別沙漠。 上了吉普車,往巴哈利亞綠洲開去,導遊說他會幫我買真正的巴士車票。我這才知道,原來黑白沙漠至今仍是埃及軍方管制的區域,官方說法是禁止進入的。但在埃及,法律只是用來參考的(不論是人民或執法單位都一樣),他們總是能發展一套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系統,互利共生(?)。只要外國人是搭共乘小車進巴哈利亞綠洲,就不會被軍方登記;只要不被登記,軍方就睜一眼閉一隻眼的放人進入沙漠,以利當地觀光產業生存。這就是為什麼我去程是搭小車,回程才能搭大台的客運公車回開羅。 導遊買了票,還細心的帶我上車確認我坐對位子後,才跟我告別。而我也就告別沙漠之旅,要搭五個小時的車回首都囉!一路上還是黃沙一片沒改變,我仍然是車上唯一的外國人,不過這次坐我隔壁的是準備從家鄉回開羅大學上課的埃及少年。一開始是因有人用阿拉伯文請我換位置,會點英文的他來協助翻譯,並坐到我旁邊。他上車不久就拿出可蘭經吟唱,之後還很禮貌地問我能不能跟我聊天。我對他手裡的可蘭經有興趣,請他介紹裡面在寫什麼,於是我們開始聊起彼此的信仰。我這也想起,在沙漠時,我的導遊在禱告時間朝麥加跪拜的模樣。身為基督徒的我,能和穆斯林有如此敞開的信仰互動與對話,我好珍惜。就這樣,雖然車子內的氣溫仍不是太舒適(微弱的冷氣),但回程的路途我心滿意足。下開羅車站的時候,再次聞到那股刺鼻的尿騷味,我呼了一口氣,想起昨天以為要被載去賣掉的自己,我笑了。一個小女生勇闖到了埃及,經歷了許多未知、緊張、英文派不上用場...... 但當我親眼見到沙漠裡的夕陽和星空、體驗了異國的生活時,一切都值得了! 謝謝三毛的腳蹤,帶我體驗撒哈拉沙漠令人驚嘆的美。謝謝埃及的人事物,讓我看見跨文化獨特的美麗。也要感謝我爸媽,我想生到一個這麼固執、一個人跑那麼遠的女兒,他們應該是緊張死了!但謝謝他們的祝福和成全,有了他們的勇敢放手,我才能勇闖我的夢。 後記小語
我之所以走到這裡,都要感謝小學六年級班導的引薦、感謝三毛那年邀請我走進寫作的世界。 當時班導給我這本書,叫我讀完後試著臨摹一篇遊記。那篇作業後,我愛上了三毛,把圖書館裡所有三毛的書看過一遍又一遍,老師甚至說我的文筆開始有三毛的影子。讀遍家裡繪本的我,「撒哈拉沙漠的故事」是我第一本文學小說,是我寫作的啟蒙。當時只是為了考試而準備,誰知道十多年後,我會得到一座文學獎、以寫作開始另一種生活。 不能忘記三毛作品對我的影響,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的個性跟她有些相似,於是豪許追隨她25歲的腳蹤。2019年6月3日,我過完25歲生日,然後8月3日的這天,my dream come true!在沙漠中以天地為家、看著一望無際的沙、望著滿天星斗、聆聽靜謐的宇宙,一切感動盡在不言中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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